[露中]一颗柠檬引发的惨案(4)

效率低起来自己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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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并未正面回答伊万的问题,这一次一定不能像上一回那样,他告诫自己,后果处理起来太麻烦。大魔王不自觉地微微眯眼,他这次最好不要像上次那样,回复一个冷淡的毫无意义的微笑。王耀顿默了,他的气息尚未稳定下来,难以言喻的紧张感又使他的呼吸更急促紊乱。一只俯冲下来的高足水鸟猝然降临,洁白的羽毛在灿灿的阳光下反着炫目的光,水鸟扇动翅膀,欢欣地鸣叫着。

王耀拨拉着大魔王的头发,半湿的浅色发丝手感极好,目光落在他眼睛上方,额头的位置。王耀忽邪性一笑,把大魔王脖子一勾,大魔王瞳孔扩散的幅度肉眼可见。王耀在他愣神的功夫,敏捷地碰了碰大魔王的嘴角。大魔王的脸像烧开了的水一样滚烫,王耀眉尖一挑,没想到大魔王如此纯情?刚才还真是两个人配合默契的演戏,看似稳如老狗,其实他内心慌得一匹?

伊万顾不上自己的脸,双手敏捷地按在自己脑袋上,不行不行,被小耀看到一定会被无情嘲笑的。王耀凑到后退了几步的大魔王跟前,半仰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大魔王红通通的脸色和他按在头上的手。

王耀看着从大魔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绒毛,一时有些无法接受,“你……这是开始长耳朵了吗?”大魔王拼命的摇头连着后退,“没有没有,你看错了。”他愈退王耀愈发好奇,“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他忽而站住了,“你这该不会是要变身的节奏?”

大魔王见他面露一丝惧色,哭笑不得,“不是不是,太平年间,大魔王都不吃人的,你怕什么。”

“那你给我看看。”王耀漂到大魔王身侧,扒着他的胳膊,既然不会吃人为啥不看看。大魔王为了安抚罪魁祸首情绪,只得放下手,低下头把自己头上刚刚冒出来的耳朵送到王耀眼皮子下。

大魔王真长耳朵了!

王耀看着那一双圆茸茸的小耳朵,一时有些反应迟钝,心想这只大魔王永远可以打破套路是怎么的,被亲一下就会冒耳朵这种反应勉强算可爱的话,为什么长出来的会是这种画风软萌的耳朵?

伊万清晰地感知着他头顶的耳朵还在像春风中的青嫩麦苗一样噗噗的往上蹿,你荡漾个啥,伊万其实很想质问他的耳朵。

王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眯着眼问道:“我说大王啊,你捂耳朵的动作这么迅速敏捷,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

大魔王一愣,否认三连脱口而出,鼻尖渗出细细的汗珠,颊边淡淡的嫣红像未完全成熟的蜜桃尖的颜色。这是隔壁山头女魔头一手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无数次在走廊里被突然蹿出来的妹妹按在墙上,在她亮晶晶的眼睛的凝视下,伊万一次次体察着岩石的冰凉与不平整,以及松油火把毕剥燃烧时的淡淡焦香。

在没有学习完整的冰雪系魔法之前,伊万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总是呆呆地回看着同样小小的娜塔莎,看着小女孩嘴角边淡淡的笑影与可爱的小弧度。目光继而落到娜塔莎的头发上,小姑娘轻轻地碰了碰哥哥的腮,就像是想贴在他耳边说句悄悄话无心导致的小失误一样。

女孩子的鞋跟敲打着走廊的地面,清脆的回响声渐渐远去,迎着暖洋洋的阳光,她再一次得胜般扬长而去,小小的恶作剧一样的行为,被阳光笼罩着的小姑娘,身后留下一连串水果的混合香气,还有列巴圈的麦糠味和糖霜的甜味,伊万深深地嗅了嗅。

此时的伊万,虽然是哥哥,比娜塔莎大上两三岁,但操纵冰雪的能力却十分逊色。他常常一个人躺在草丛里,身体下面压着经历过春天和夏天,鲜美多汁的青草,回想着前一夜娜塔莎站在城堡顶下得那场雪却不思进取。童年的小游戏几乎每一次都以他的失败告终,他既无法察觉妹妹的踪迹也无法“抵御”。他常常宽自己的心,妹妹是生来就要统治世界的,我有这样的妹妹应该高兴。

他们的游戏结束在哪一天呢?那一天的天色昏黄昏黄的,太阳像一颗熟透了的甜杏子。伊万在脑海里搜寻这一天,他还记得妹妹的手指覆在自己眼睛上的冰凉感。自他可以区分三种性别以来,这样亲密无间的小游戏总会让他感到几分羞赧,伊万就像被巫婆诅咒了一样,一夜之间冒出了一双小白熊的耳朵。而当娜塔莎再次从背后遮住他眼睛时,那双耳朵噗嗤嗤冒了出来,被娜塔莎爱不释手地在手里玩来玩去。

他也闹不清楚这算什么,第二性征这两个字在出现的第一个刹那就被他无情的抹去了,不存在的。伊万想起了那一天,娜塔莎捂住了他的眼睛,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伊万的反应。好像是自尊心什么的作祟,这一次伊万没有把娜塔莎的手扒拉下来并且转身喊她的小名,他觉得兄妹俩大了就不该玩这种无聊幼稚的游戏了,更何况他已经能刮风会下雪了。

伊万周身的空气里的水分毫无征兆地瞬间分离出来,凝华成一个个小冰锥,噗擦擦打在娜塔莎的衣服上,大部分都落到了她衣领里,女孩对着哥哥的后脑勺打了个冷颤,然后沉默着与她的哥哥干了一架。

伊万使尽浑身解数,风刀霜剑冰锥雪刃轮番上阵,而娜塔莎只是微抿着嘴角,持着一轮很圆很光滑的盾,晶莹的雪光不断的从盾牌里发散出来,而伊万的所有进攻打到雪盾上便消散了,连痕迹也没留下。她向伊万走去,有时停下却从不退步,两人脚下的草地覆盖上一层冰雪,那全来自雪盾。娜塔莎忽然哭了。她蹲下去捏了一个雪球攥在手心里而不扔出去,指尖通红。伊万知道父亲躲在城堡窗帘后面看,但是他始终没法再进攻,嫉妒的毒汁虽然存在并且曾经四处流淌却没有将他淹没,他依旧记得小小的娜塔莎,满身都是水果和列巴的味道,迎着光温软的背影。

娜塔莎哽咽着说:“如果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我就没理由再留在这里了呀。”伊万不明白,娜塔莎抹去忍了很久的眼泪,“哥哥已经可以保护自己了,我就必须要离开。”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感从脊椎注到伊万体内,他膝盖一软,小腿抽筋似的发抖,呼吸像被扼住一样憋闷。老姜一样的味觉感受在舌尖上爆开,很辛很辣,难受地让他闭上了眼睛。伊万走到娜塔莎跟前,拉起她的手把她的手指和手心里的雪球一同拍在额头上,雪球碎开,哗啦啦落到他大敞开的衣领里,浑身兜头浇了冷水一样冷得打颤。

窗帘后的老大魔王看着两个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烟斗里金黄的烟丝被几点红亮的火星烫伤了,浓白的烟雾笼住了他的面目。他最终决定将两个孩子分开,这对互相依偎了十几年的两兄妹来说一定十分残酷。娜塔莎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而伊万则一直是她飞奔着前行道路上的阻碍,他们自身的阴影互相笼罩了对方,这一次的小小爆发仅仅算是开端。孩子们或许不知道,但是他们的父亲早早预见了这天的到来。浓烈的情感一旦无法定义成纯粹的爱,就会变质败坏,坠向阴森森的深涧里。

然后他忽然回头看墙上的画像,眉目清晰如旧,并且笑容也一如往昔的单薄萧索。唉,他靠在墙上,脸贴着画像,十四岁的儿子与十一岁的娜塔莎,谁是能够放心留下的呢?

最终,在春天来临之前,娜塔莎背上了小包袱,密林自动为她让道,娜塔莎走了之后,密林再次合拢了,枝条纠结成一团团死结。外头的春光无限,山沟谷溪旁逐水开放的成片梨花,阴阴翳翳的淡青色花萼衬托出的花瓣的颜色,很淡的香气,从此之后成为了娜塔莎一个人的故事。

再然后的日子,日复一日,毫无值得纪念的闪光之处。就像娜塔莎离开之前用冰雪把他的整个世界都笼罩住了一样,父亲再随手把太阳也给抹去了。他的确就像是一片雪花一样,因为没有阳光,天气酷寒才得以生存至今。

父亲来过信交代他一些事,娜塔莎附带着送了一包种子给他。彼得种了,活得很艰难,一畦花田只袅袅婷婷长出两朵瘦弱得经不住一点严寒的花朵。伊万学了一点花花草草的魔法,勉强将两株顽强生存的花保住了。金黄的花粉落在人身上,就像是亮闪闪的细碎金粉一样,更像是阳光下灰白的尘埃。

又隔了一年,伊万无意发现装花种的纸封,那时候被他压在了烛台下面。烛台上的蜡烛刚刚烧尽了,蜡泪滴到桌面上,他发现薄薄的纸片上一道道幽绿黯淡的符咒兀自折射着其余几枝蜡烛的光亮。他忽然意识到,娜塔莎已经成长为一个心思细腻的姑娘了,城堡的天气不适合柔弱花朵的生长,因此她将符咒画在信封的内面,在心底盼望着花朵可以顽强地在城堡寒冷板硬的土地上疯长。

伊万和王耀上了岸,浑身滴滴答答的滴着水,两人靠着岸上的大树,王耀抠着隆起的树根上的树皮。大魔王讲述得很平淡,浑身雪白的水鸟还站在水里找吃的。

“我没见到她,也有十来年了。只隔一座小山,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看见她新建起来的城堡尖尖的顶,很好看,不过春天开了花就看不清了,因为花更好看。”大魔王笑着说,顺手给王耀指了指方向,“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想过去找她,我想她也没有过。但是我没把她给忘了,娜塔莎一定也没有。”

王耀一时无法理解他的话,甚至觉得伊万的话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他忽然想起寒风怪空落落的背影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呢?”

大魔王视线一颤,咬了咬嘴角,“我和她都不算温和忍让的人,距离消失的话她会受伤,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那样。”他微微笑了笑,“偶尔,我也要承担起照顾妹妹的义务啊。”王耀没再说什么,大魔王把衣服里的水用魔法控干了,雪片糖一样的小冰晶落进了河流里,立刻不见了,可以说是相当实用的技能了。

他们俩按照原计划去看画,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王耀只看到大魔王的没看到娜塔莎的,伊万说:“她的画都送走啦,挂在她自己的城堡里。”他忽然咯咯笑起来,“不过我结婚的时候,她肯定要来的,到时候指给你看啊。”

“好呀好呀……嗯?”王耀慢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徒劳地解释,“我只是好奇,能把你治住的姑娘长什么样,请你不要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

大魔王挑了挑眉,“还是别好奇了吧,娜塔莎可不是一般的小姑娘,我到现在都没有把握能打得过她。”

大魔王照这么一说,王耀对女魔头更加好奇了,如果以他长歪了的妹妹为反面范例的话,这个女魔头想必高贵冷艳,集天地之灵气,采日月之华光,本是山中一棵包治……咦?

两人走到山洞尽头,在所有的画像面前只是短暂地停留了片刻,打算回身出去时,大魔王心想:好了,上至八代祖宗的长辈都见过了,下面该做什么了呢?

出了山洞,王耀和大魔王一前一后地走在栈桥上,王耀小心地瞟着四下里,甚至连余光处也不敢放松,生怕彼得晚饭又要加鸡腿。要是把这孩子吃撑了,那多不好。大魔王看他小心翼翼的一步三蹭也不催促,半负着手面带着几近慈祥的微笑看着王耀的背影,温暖的阳光勾画出王耀的轮廓。铁锁链铛啷啷作响,像是春耕时跟在大牛身边而不耕地只吃草的小牛脖子上的铃铛响声。

声音倒映在潺潺流水中,影子与岸边嫩湿的花朵颜色一同在水里荡涤揉洗,这幻梦一样的场景让他有些眩晕,然而太阳光早已经不算强烈了,他把忙于乐得冒泡的心分出一小块来寻找这种直冲脑门的眩晕感的来源。

水边的白鸟和鹅黄色的小花儿让他这样的吗?不是。山上色彩驳杂的秋树,黑洞洞的城堡窗户让他这样的吗?也不是。晃动的铁锁与摇曳的栈桥让他这样的吗?大概……伊万眯了眯眼睛,王耀的轮廓虚化了,毛拉拉的边缘使他的影子像是纸撕出来的一样,植物的纤维真是纤细却顽固的存在。

王耀忽然回头,一回头却看见大魔王一副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眯缝着眼睛且有晶莹的光微微闪烁。他还以为是为多年没有见过妹妹趁着自己看不到偷偷伤心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装作没有看到,生硬地又转了回去,“啊,我先那个啥……回去收个被子,太阳下去了。”

大魔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盖的是毯子,哪来被子给你晒,正好到时间了,走起吃饭去。”王耀讨得没趣只摸了摸鼻子,跟在伊万后面往栈桥连接的对岸走去了。

王耀走在路上和大魔王说起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长歪了的妹妹王大梅,顺带提了提王濠镜和王嘉龙,“我和你说,梅梅小的时候有司马光砸得那口缸那么大的可爱。”

“现在不提也罢,满口胡言乱语,还非要犟嘴说自己醉心文学。”王耀的眼睛一下失去了光泽,宛如原本的有志青年一下失去了梦想。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了,继而又咧了咧嘴,“其实她也挺好的,至少本性完全不坏,毕竟我妹妹不许别人说一个不字。”

伊万晓得王耀为何而沉默,他只是不想在意,圆形餐桌旁,两人坐下,大魔王喝水,王耀拿了一块糖,糖纸花花绿绿的像彩色的玻璃画一样。正经吃饭的点还差一会儿,两人只是坐下随意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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