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中]临江鲜
王姓土匪与布姓受害者的用餐记录
激情作案，没有逻辑不讲道理甚至很肉麻。是评论策动我摸鱼的，对不起了这才是真正的我。
君山好，君山产好茶叶，叫君山银针，君山脚下有一位布老板，但布老板不卖布，就卖君山银针。君山上还有土匪，谁都知道。不仅知道，还知道大拇指姓王，不仅知道大拇指姓王还知道大拇指前天下山掳走了茶商布老板家的小儿子，还知道大拇指是因为吃了布老板的亏，花大价钱买了一堆茶梗子回来。这还能忍？大拇指何许人也，君山的头头，历任巴陵郡守都不去招惹的人物，因好一口茶多年来与茶商布老板和平共处，今吃了亏，不到半夜就纵马下山套住布老板的小公子，平明时一箭射到布老板家的门头上，箭上系着纸，纸上横七竖八写着大拇指匪里匪气的字:银子换儿子，不然没孙子！
大拇指是故意写得那么丑的，他的狗腿子告诉他不能用右手写字，容易暴露笔迹，大拇指挠挠脑袋，“那咋办？”
狗腿子恨铁不成钢，“嗨呀大王，你用左手写啊。”
大拇指一听就火了，抬脚往狗腿子胸口一踹，“你是哪座山头来的细作？老子左手写字他娘的比右手的还好看！”
狗腿子委屈极了，撇了撇嘴，“那大王你叼着写吧。”
大拇指一脸不屑，谁知道你们这帮崽子用毛笔干啥了，还叼着，我要用jio写。
布老板家的小公子说是小公子也有二十啦，只不过上头还有姐姐这才说是小公子。坊间传言小公子身高九尺形容昳丽雪肤花貌曼妙窈窕，有多好看大拇指不管，大拇指要先看看这小公子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一绑成隔壁地主老李头家的傻儿子就不太好了，不仅被布老板骗了钱还要给老李头精神损失费，多划不来。
大拇指在想要怎么试一试这小公子呢，他住在君山上，周围啊全是水啊浪啊花啊，那也没人说小公子会凫水，扔水里是不行的。他身边的狗腿子跃跃欲试，大拇指翻了个白眼朝外头招呼了一声，“来啊，备船，我捕鱼去。”
大拇指怎么学会抓鱼的谁也不知道，他自创了摸鱼大法，一个猛子扎下去，水纹未消便举着一尾漂亮的湖鲜浮了上来。做成了剁椒的，端过去小公子看也没看别说吃了，只让人叫“头儿”来见他。习惯了征服的大拇指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寻思有门，不惜摇桨出远门买江鲜去。
你要说大拇指这是何必呢，说不定绑来的就不爱吃剁椒的呢。不能够，小公子可喜欢剁椒鱼头了，他听人说过！大拇指挥一挥衣袖，一个人跑武昌去买鱼。趁着大拇指孤舟飘零浪里翻滚，我们再来说一说这小公子。
茶商布老板把小公子当成珍珠疼，显得他其他几个孩子像鱼眼珠子似的。这也没办法，谁让他是主角呢，要不是受宠的主角，土匪逮了就逮了，还能省下一口粮食，这样的能有什么戏唱。
小公子被掳的消息第二天就在巴陵郡传开了，巴陵郡守都炸成爆米花了，这要是布老板的小公子出了什么岔子，岳阳楼这些年收的门票钱都不够他摆布的。郡守一脑门子汗打算请布老板来喝茶，一想不对，请布老板喝茶那是自取其辱，于是改变主意登门造访。
布老板见郡守大驾光临，先把“蓬荜生辉三生有幸”的说辞滚动背了两遍，这才命人拿梳子来与郡守梳头，一面安抚道:“大人莫急，小子乃是自愿上山的，君山上的土匪不剿灭干净了是不打算回来的。”言下之意是大人哪，门票钱还是存好了等哪天滕子京大人被贬了重修岳阳楼用吧，别倒腾了，我儿可精着呢。
“小公子是自愿的？”郡守落下感动的老泪，深感世道变了，还能有自愿往土匪窝里去的，真稀奇。
小公子确乎是自愿上山的，大拇指在这一点上就犯了糊涂，他与布老板多年贸易往来，布老板再不是个老实人那也不会拿茶叶渣子糊弄老客户，内中缘由细按竟是小公子的计谋。
前面说到小公子年方二十，不大不小也到了该成个家的时候，奈何十里八乡的他都看不上，布老板疼他也就随他略拖一拖。数数正是去岁端阳时分，巴陵郡守举行环云梦泽龙舟大赛，君山上的大拇指带着座前狗腿子们头一个报名，这还了得，简直是警匪一家亲的典范啊，大大的功绩，巴陵郡守用兔毫毛笔那么轻轻的一勾，王耀就领着七个狗腿子于端午节下山比赛来了。
莫说凑巧呢，小公子也报名参赛，带着一船家丁，和土匪们隔船相望，两船上还有作揖打招呼的。巴陵郡守心中十分满意，您看，不仅警匪一家亲，匪民关系也是可圈可点。
巴陵郡守一声令下，云梦泽顿时炸开了锅，只见八名悍匪一舟当先，绝浪而去。值得一提的是参赛选手无不衣冠周正，唯有土匪们赤膊上阵，彪形大汉白花花的肉身在阳光下晃啊晃啊，鱼鳞一样闪着光。岸上的姑娘不管好不好意思，盯紧了看，挨骂就挨骂吧，以后添了孙子还能吹牛逼奶奶年轻时候看过土匪光膀子划龙舟呢。
小公子屈居第二，那多来气啊，他盯着土匪头子大拇指白白嫩嫩的上半身，心中怨道“全民健身”的号子郡守老爷喊了好几年了，怎么小老百姓还是干不过土匪呢？小老百姓当然干不过土匪了，要不是土匪就这么十个(今天山上留了俩炊事员看门)，整一巴陵郡都得跟大拇指混。
赛完龙舟还要赶鸭子，闻听大拇指见了鸭子就走不动道，比茶还馋，赶鸭子这项运动也算是巴陵郡守的投其所好了。王耀命两个狗腿子上山换了炊事员下来，这俩炊事员比刚才两个能打多了。放下来几百只鸭子，一大票都拦住了，鸭子的叫声响成一片。大拇指满身水珠抱着肥肥的鸭子眉开眼笑，连忙招呼狗腿子们生火烤鸭子吃。
小公子伊万·布拉金斯基觉着土匪头子行为怪诞举止搞笑，生出一丝“交个朋友吧”之意，特意换上家仆麻衣与光膀子土匪套近乎，小公子尤为感兴趣的是土匪头子如何上了君山的。
王耀抓着鸭腿一声叹息，“我爹在君山上批了宅基地盖了房子，自己觉得还挺美，全郡第一座半山别墅，多气派。哪晓得郡守老爷家里走了水，房产证户口本全烧得只剩灰烬。可巧老爷第二天就被召进京中，咱家就成黑户啦。接任的郡守老爷是个鬼头，把我爹挂了土匪的名给他自己做业绩，道是君山之匪一日不除他就一日有官做，君山之匪一日不为非作歹就是他教化有功，朝廷赏赐不月就到。我爹是个读书人，那当然是不肯干，气得下去了，我当了家那老官自然不拿我当回事，老爷称我是匪，那我就做土匪嘛。”
伊万话没听进去多少，寡看着王耀啃冒油鸭腿咽口水，只觉得此人不仅搞笑而且言语形态有一股莫名的直率霸气，好像就该做个草头王。“吃吧你。”王耀大方地撕下鸭腿塞到伊万手里。
王耀提着两条武昌鱼回来，自他走了没人看顾，小公子被人遗忘都快饿傻了。王耀让炊事员把鱼拾掇干净了半片清蒸半片红烧，鱼骨头炖了小碗牛奶似的鱼汤，又盛一碗米饭送进去。
狗腿子满面慈祥地拿着碗出来盛饭，大拇指坐在石座上喝水。
“吃了吗？”
“吃了。”
“怎么吃的？”
“……用嘴吃的。”
大拇指怒目圆瞪，左脚已半抬了，狗腿子灵光一现连忙回答道:“哦哦哦，先吃的鱼脸，后吃的鱼肚子！”王耀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笑起来，“这才是嘛，咱们绑对喽。”
普通人家才先从鱼肚子下筷子，布老板家伙食不一般，小公子晓得鱼眼睛旁边的肉更嫩些。
小公子自从端午节和土匪头子勾搭上了，隔三差五就借着生意之名往君山上跑，央求大拇指带着他摸鱼，说他伺候的小主人天天要吃剁椒鱼头，又嫌弃集市上的鱼不新鲜。王耀脱了衣服下水摸鱼，“明个叫你们少爷上山来，我捆他两天，看还挑不挑了，鱼还不都是现捞上来的，哪有什么新不新鲜，我看是诚心刁难你。”
伊万又与王耀嬉笑半日才辞了下山回到家里，发现父亲正在给王耀称茶叶，于是计上心来。偷偷拿末等残茶换了上等银针，又修书一封让他父亲放心，信云:孩儿立志灭匪患，不克君山誓不还。
大拇指在山上一天天等着布老板来送赎金领儿子，三四天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忙派人去打听是布老板给女儿招了上门女婿还是又认养了个干儿子，这是真不打算要孙子啦？
座下狗腿子中有一外号名“飞毛腿”的，前后用了不到一刻钟回来便报:“大王，布老板没有招女婿，也没认干儿，多半是大王字写得太丑了，没认出来。”
王耀气不打一处来，叫来当日那个狗腿子就骂:“不让暴露不让暴露，这下好了吧，丑得布老板认不出来，这下咱们是再射一箭还是把小公子给人送回去啊？”
“送回……要、要不大王您去看看小公子？好几天了，好歹给人一见面的机会。”狗腿子心有戚戚，怪我吧，都怪我。
于是大拇指花了两天准备好了以“你爹不要你喽”为开头，“要不和我们干吧”为结尾的演讲稿后，至后柴房寻小公子，小公子亦未寝。
王耀得知小公子就是那个吃鸭腿的，王耀瞠目结舌，王耀语无伦次，王耀连珠炮似的骂人。
王耀说:“你他娘的骗我。”
伊万答:“我他娘的骗你。”
“你他娘的骗了我多少条鱼。”
“……记不得了，好多条。”
“你他娘的好意思说？”
“怪累的，我们换个句式？”
“你上君山干什么来的？”王耀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稻草撕着玩。
“大王，我是被你掳来的。”伊万提醒王耀，柴房的壁灯灯芯短了，火光幽微，他面上的笑容像水底的影子一样捉摸不定。
“是这样，但我是问你之前。”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想吃鸭子。”伊万老老实实交代，脸都不红一下，“端午节赛龙舟吃粽子我都不记得了，就念着那一口烤鸭腿。”
吃就吃吧，反正我也喜欢，王耀这么一想。字写得太丑布老板没认出来，捆着也没意思，万一饿瘦了也不好，不如放了，王耀又这么一想，就仁慈地给小公子解了绑。
小公子顿时如鱼得水，洒脱得欢。王耀默认布老板不打算要这个儿子了就教伊万如何成为土匪，首先他们生活在湖区，所以游泳一定要会，不然连最基本的请客吃饭也搞不定。小公子将衣裳一解蹦到水下做了一组200米蝶泳示范，王耀蹲在岸边湿泥地上读着秒点点头，“不错不错。黑话晓得说伐？”“到得江心，且是要问客官你是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小公子信手拈来，在水底下摇头晃脑，湿淋淋的脑袋在明亮的光下一闪闪的。王耀非常满意。
其次土匪要有文化，王耀言传身教传授兵法，保不齐哪一个新来的要放三把火，头一把火就是剿匪呢，学着保平安。譬如上一任郡守，是个意志坚定的读书人，在任三年四次剿匪，回回叫王耀那十个人反围剿了，靠得什么？他拍拍脑门子，“智慧啊。”小公子似懂非懂，王耀安慰道：“没关系，这一项我们可以慢慢来。”
最后土匪要武装到牙齿没有欲望没有弱点。王耀板着脸教育伊万，伊万笑嘻嘻地说：“你看那有一只鸭子！”
“哪？！”
伊万笑出声，王耀觉得很没有面子，“我就不信你没有弱点。”
“有啊，那当然有啊。”伊万十分坦诚。王耀扬眉示意伊万老实交代，小公子摊了摊手，“你回去照照镜子。”
到最后布老板也没有来交赎金换儿子，自然也没有孙子抱了，而君山上的一窝土匪在经历第五次清剿之后通通归入了民籍，郡守老爷因剿匪有功，迁往近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