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中]小白菜笔记

每日一摸鱼,日渐短小低质量

网友好,我王随。

曾经在《明月逐人归》里扮演男主王耀的养女,实际上,他还真是我爸。

作为现役女大学生,最近我的生活里发生了几件小事,说给堂姐听后她带着二十四个“卧槽哈哈哈”和十来个瘦瘦高高的感叹号把我狠狠戏弄了一番,痛定思痛的我决定作文以记之。

小白菜是自称,原因有二:我确乎从小就没娘,确乎遭到猪拱了。不过没能地里黄,肤色黄二白,我堂姐春燕以及我爸反而亲父女一样白里透红赛珍珠,寒星眼花瓣脸,搞得我从小就……十分喜爱我的燕子姐姐。

我的小猪仔呢是我的大学同学,郎有情妾有意,勾勾搭搭就在一起了,颇有些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意思。我是个不知“嚣张”俩字咋写的傻妞,节节大课躲在教室后排吃东西,先吃带动后吃,整一排的腮帮子都被我带得鼓鼓囊囊,这么说我还是有一定示范作用的?

本人敢打包票我吃东西绝对不吧唧嘴,可是小猪仔还是找上我了。“这位同学快别吃啦,要不然只有我才能养得起你了。”

啥玩意?吃你们家大米了?我不为所动,冷酷地予以对方猛烈的反击。小猪仔则摸了摸鼻子,“嗯,理论上是的。我姓袁。”

我他妈??差点没笑死,告辞……

袁同学对待小白菜如春天般温暖,在天气一天天转凉的时候每一天都准时把小白菜从极度舒适的被窝里薅出来,他搞实验我锻炼,我搞实验他锻炼,帮助小白菜健康成长快乐学习,让我那一年十二个月十个月都在海上漂的老爹颇为欣慰,他姑娘终于力能扛鼎,再也不怕被小猪仔拱了。

我爸爸——王耀,学的地质,二十多年前去了一趟新疆测绘,从山上摔下来差点命丧黄泉,多亏某位小金同志玩了命送到医院才堪堪回转。回来一直在地质局苦熬,我上了初二他就开始了海漂生涯,最高兴的事就是从猴子手底下抢到椰子,又钻了一孔油井都只能排第二。

南海大太阳给我爸爸晒得哟,比猴子还猴子。

我爸爸小半辈子东奔西跑耗没了,对土地爱得很深沉,对海洋也是。我很敬佩他,也很高兴他在南海自留地种的白菜又丰收了。吃一顿白菜饺子不容易。

我高考那年我爸一定给我求遍了菩萨,才让我顺溜溜得甚至超过了我的想象,只不过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将来上了心仪的大学会发生些什么。

我学地质找石油的爸爸怎么就教了高数了呢?!小猪仔怎么就成他学生了呢??怎么突然来学校教书也不告诉我一声呢???我特么和小猪仔手牵手走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怎么就迎面碰上我的老父亲了呢????

我爸爸告诉我他很震惊,小猪仔告诉我他看见课表上写着我爸的名字就开始考虑重修了,而我姐姐笑疯了。

“以后你俩结婚那场面一定特别搞笑。”
 “老公,这是重修了还让你挂的高数老师,也是我的爸爸。”
 “老公,这是给了你58分的马原老师。”
 “老公……哦,不要怕他,他不是我们院的。”

我的爸爸说他不找石油了,他专心教书。我知道,他想亡羊补牢,先把小猪仔的科给挂了再说。

我以为我知道呢。

原来他就是“小金同志”啊,怪俊的。

这位“小金同志”是个外国人,这一点我爸爸提都没提。坊间传闻小金同志——也就是布拉金斯基老师,原本是坚决要教马原的。我们都知道,马院老师个个都是党员,别说小金老师一个外国人,连党外人士都根本教不了,这玩意儿有规定。主任苦着脸规劝小金老师,说时迟那时快,小金老师刷地从怀里掏出鲜红金黄的党员证拍在主任梨花大书桌上,“我想教,我能教!”

哎我去,这磕儿真挺硬。

“不,你不想,你不能。”

于是小金老师只能服从安排,屈才教了我们班大物,我爸爸带两个班高数,正好不教我的班,莫说天缘凑巧呢,都是命。

那么我在小金老师课上剥鸡蛋吃被抓到了也是命了。小金老师一脸严肃站在我旁边,金光灿灿的头发在舞满尘埃的阳光里燃烧得无比旺盛,弹而润的嗓音里还带着结结实实的口音,“上课不许吃东西啊。”

我闷着脸疯狂点头,虚心接受,考虑悔改。

物理和数学老师办公室是不是离得挺近?我爸哪得了风声,刚下课就打电话立刻招呼我,把我喊过去猛抓思想政治教育。

“赶紧到老师办公室一趟,多大了上课还吃东西,吃就吃吧都快下课了还给逮着了,走,跟我认错去。”

都是命!

“爸,不是我不想去,开学一整个月了我真不知道老师办公室几零几。”

我爸沉着冷静,低头改了本作业画了俩大勾说:“你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报个名字我上教务科问去。”

“嗯……太长了没记住,我们都叫小金老师。”这要不是实情,我都不好意思这么瞎说,哪有姓太长记不住的。可我爸又沉着冷静地给这位同学挑出错了,狠狠地画了扎眼的大叉,也许是被作业气的,他过了一时半会儿才抬头,“小金老师?”

我看我爸那样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支支吾吾地说:“他让这么叫的,说是平常就叫小金,已经习惯了。”旁边老师推推眼镜接了嘴,“应该说的就是那个俄罗斯外教,姓布拉金斯基的?”黑头发的老师躲在书山后头,一双眼睛嵌在满脸的黑气里,想来身体是被掏空了。

我一顿点头,我爸把他的笔咔擦一声合上,摘了眼镜,看着老老实实认错的我半天没说话。他慢慢地站起来,我跟在他后面走到办公室外边,我爸靠在冰凉凉的大理石贴片瓷砖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可好了,你道歉,我得道谢。”

我小心抬头看他,我爸虽然一声长叹,可脸上都快笑出花了,刚刚绷得铁紧的嘴角此时像起了皱的春湖水。这话非得说,我爸爸虽然不年轻了,但好看还是非常好看的,尤其这一笑,把积压了多少年的尘灰冲洗得干干净净似的,打心眼里透着清亮舒畅,他所有遮掩都不再有必要,所有自欺都烟消云散,一刹那身形如杳然而去的白鹤似的,扑扑棱棱振翅欲飞。

在路上看见自己的老师和爸爸坐在一块是什么感觉.JPG

很刺激,我旁边还站着小猪仔,小猪仔和我一样惊讶地瞪眼珠子。本来我们在路上一看见我爸,我吼一声“我爸!”小猪仔就会撒丫子一溜烟乱跑,次数多了小猪仔居然条件反射,我每每单纯提起我爸他都想跑,我寻思这不是个事儿,更何况有一次他看见我爸迎面冉冉而来撒腿往回奔,结果迎头撞上了小金老师,八目相对,极度尴尬。

而且我时刻担心我的大学物理老师会和我对象的高等数学老师串通好让我和我对象做一对挂科鸳鸯,更加害怕我的大物老师向我爸告状呢!我和小猪仔对视一眼,达成了一致。我俩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拍各自老师的马屁。

“王老师好,金老师好。”

“小金老师好……爸。”

我爸“哎”了一声冲我点点头,小金老师迎着阳光眯起眼睛,瑰丽的眼睛装满了西天的烟霞,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慵懒的姿态像雨后的菌丝,一缕一缕极耐心地散出来。

虽然我们硬着头皮去了,但是只打了招呼就赶紧溜了,连马毛都没摸着。我还没走远呢,俩老师又说上了,只是叽叽咕咕听不懂。一个火花痛苦地颤抖着闪了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清晰地呈现出我爸爸那个破烂不堪的词典,只有巴掌大,一层层的铅笔印,字迹好像吃进纸里去了一样模糊但深刻。

我总会想起溽热的夏天,瓜果和冰糖,电扇、纸上的向日葵和相册,傍晚时咿咿呀呀的歌声和沉默的爸爸,在这个暮色四合,天地忽然一暗的时刻,我感觉我爸爸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出头的年纪,坐在向阳的山坡上,天空赤红,云朵蓬松粉红,虽然时移世易,但是陪在他身边的人没有变。这之间的二十多年被压缩成一根绣花针,将将遗落在缝隙里,谁也不想找,就那样被齐心合力地丢弃了。

晚云与朝霞之间的冷月虽然寂寂无言,但她在丝绒的夜空中,在朝朝暮暮之间一遍遍泼洒着洁净的银灰色冰尘,绝望地一次又一次试图以偷来的光亮将日夜连为一体。

很高兴我爸爸再也不会悲伤地唱那支歌的某一句了。

我有时候冷不丁会在道上偶遇我爸,多数时刻小金老师也在,时间久了我算是看明白了,我爸是船小金老师就是玄铁大锚,我爸是沙燕纸风筝小金老师就是老琴弦的风筝线。我爸算着也是四十多岁了,他一笑呀,唇边就泛起温柔的褶子,眼尾也是遭岁月慢慢搓揉的证据,小金老师在岁月的长刀面前同样不攻自破,眼窝深深地凹陷,灰灰的颜色抹在他眉骨下的阴影里。

见过年轻的我爸爸,小金老师心里一定会感慨,他真的没怎么变,年青的时候鲜衣怒马,初见就引出一阵心悸,多少年下来他就像一块琥珀石,里面封着的小虫动也没动,只是琥珀好像消瘦了,薄了,变成日渐透明的冰,不复鲜艳。

可小金老师年轻时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我至今也不清楚小金老师是为何突然回去的,又是怎么决心南下,以至于又遇见我爸爸,称之为幸运自然很妥帖,可是在幸运之外,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二十多年都没有变的东西。我估计这东西,我爸爸也保存了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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